2005年夏天，安徽六安金寨县的一所高中里，17岁的钟生明坐在教室最后一排，校服袖口磨出毛边，课本堆得比头还高，月考成绩永远在及格线边缘打转，是老师眼里“没救的学渣”，同学口中“沉迷游戏的问题少年”。

　　那天下午，央视记者来拍“高三学子备考实录”，镜头扫到教室时，他突然站起来，梗着脖子喊：“他日若遂凌云志，敢笑黄巢不丈夫！”班里同学笑作一团，前排的班长捂着嘴嘀咕：“倒数第一还敢说这话，怕不是游戏打傻了。”

　　没人知道，这个总在晚自习翻墙溜出学校的少年，书包里装的不是小说，是一沓沓游戏代练订单。他白天趴在课桌上补觉，晚上就钻到校外的黑网吧，帮人练《梦幻西游》账号，从0级升到60级能赚80块，厉害的时候一晚上能接三单。

　　那时候县城里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一千出头，钟生明靠代练已经攒下一万多块存款，藏在床板下的铁盒子里，票子码得整整齐齐。他从不跟人说这些，只在被老师抓包上网时梗着脖子犟：“我不是玩，是懂网络能赚钱。”

　　2006年夏天，高考成绩出来那天，钟生明盯着成绩单上“离专科线分”的红色数字，蹲在操场角落里抽了半包烟。班主任王老师找到他时，他校服裤膝盖还沾着翻墙时蹭的泥，王老师没提成绩，只递给他一个热馒头：“再读一年吧，考个大学，以后路宽。”他闷头啃着馒头，没应声——心里却在算：复读班学费500块，加上住宿费，正好抵得上他半个月的游戏代练收入。

　　周围人都劝他“认命学门手艺”，连常年在外打工的父亲也打来电话：“要不跟我去工地上搬砖，一个月也能挣两千。”但他想起黑网吧里那些敲着键盘赚钱的夜晚，突然抬头对王老师说：“我复读。”倒不是突然想通要“读书改变命运”，他只是觉得，大学宿舍能拉网线，晚上练号更方便；而且听说大学里“网络社团”多，说不定能找到比代练更赚钱的“门道”。

　　第二年夏天，他踩着三本线考上了省城的一所民办学院。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，他把床板下铁盒子里的钱存进银行，看着存折上“25000”的数字，突然笑了——同学以为他是考上大学高兴，只有他自己知道：这张通知书，是他换个地方“琢磨怎么用网络换钱”的门票。

　　2010年夏天，22岁的钟生明从省城的三本院校毕业，毕业证上照片里的他，头发还是乱糟糟的，像高三时翻墙上网那天一样。同学都在忙着考编考公，他揣着毕业证蹲在人才市场，手指划过“国企文员”“教师编制”的岗位，最后停在一家物流公司的招聘海报前——“招仓储管理员，懂电脑者优先”。老板问他为啥放弃“铁饭碗”，他挠挠头笑：“我不懂仓库，但我懂网络，现在网上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，物流肯定缺人。”

　　入职第一天，他穿着工装裤跟着老员工打包，发现仓库里堆着的货，大半是淘宝卖家发来的。晚上别人下班了，他抱着公司的旧电脑研究物流数据，把游戏代练时记客户需求的本子翻出来，画了张“买家收货时间-区域分布”表，第二天递给老板：“南方买家喜欢下午下单，北方要提前两天发货，咱们按这个调整路线，能省不少运费。”老板半信半疑试了试，当月物流成本降了两成。不到两年，他从仓储管理员做到副总，带着团队对接了三家头部电商，签下千万级的物流合作单。办公室里挂着他和老板的合影，他还是穿着那件磨边的夹克，只是手里多了支钢笔，桌上堆的不再是游戏订单，是一沓沓物流合同。

　　2013年春天，钟生明坐在物流公司副总办公室，桌上刚签下的千万订单还没焐热，他却盯着电脑里的电商数据发呆——那年淘宝“双11”销售额破百亿，服装类目占了近三成，可供应商发货慢、尺码乱，买家差评里总写“等了半个月才收到”。

　　他跑了趟广州服装批发市场，发现档口老板还在用手写单记账，根本不懂“用户评价”“复购率”。回来就跟老板递了辞职信，办公室同事都说他“疯了”：“副总当着好好的，跑去开服装厂？”

　　他没多解释，把床板下那笔代练攒的老本全投进去，在郊区租了个500平的小厂房，招了十几个工人，又翻出当年记游戏客户需求的本子——“玩家要装备得快，买家要衣服也得快”，他让客服盯着后台差评，哪个尺码总被退就改版型，哪个颜色卖得快就多备货。

　　那时候广州的服装档口还在用电话接单，老板们叼着烟数现金，听说钟生明在网上卖衣服，都笑他“不务正业”——“网上买衣服能靠谱？”

　　钟生明不管这些，他翻出当年记游戏代练的本子，上面写着“玩家要装备得快，态度要好”，现在换成“买家要衣服合身，售后要及时”。

　　客户说裤子腰太松，他第二天就让工厂改版型；有人退货说线头多，他自己蹲在仓库剪线头，还附张手写道歉卡。

　　慢慢的，老客户带新客户，后台订单从一天几十单涨到上千单，他租的500平厂房堆不下货，又在隔壁租了3000平，后来干脆买了块地，盖起5000平的新厂房，机器从10台加到50台，工人从十几个招到上百个。

　　以前那些笑他“野路子”的档口老板，开始跑来问他“网上怎么开店”，他也不藏着，把自己记客户需求的本子给人看，上面密密麻麻全是“北方人喜欢宽松款”“南方客户要显瘦”的笔记。

　　没过两年，当地说起电商服装，没人不知道钟生明的名字，连镇政府都请他去给小老板们讲课，他站在台上，还是穿着那件磨边的夹克，手里捏着当年的游戏代练订单，笑哈哈地说：“我这本事，都是当年翻墙上网练出来的。”

　　2024年春天，钟生明的服装厂车间里，工人正往快递箱上贴单，发往全国的牛仔裤堆成小山。他坐在办公室翻手机，刷到一条2005年的央视旧闻——视频里那个穿着洗褪色校服的少年，正对着全班同学喊“敢笑黄巢不丈夫”，弹幕里还有人刷“当年笑他的同学，现在估计在给他打工”。记者来采访，问他咋总能踩中风口，他挠挠头点根烟：“我能走到今天，靠的不是多聪明，就是没错过每个时代的‘信号灯’。”

　　“2005年那时候，互联网还是新鲜玩意儿，别人觉得上网是玩，我知道能赚钱，代练账号、卖游戏币，比在工地搬砖强；2010年电商起来，淘宝上买衣服的人越来越多，物流公司天天喊缺人，我就知道这是风口，从仓库管理员做到副总，再辞职开厂，都是跟着风向走；现在直播带货火，我也让女儿学着拍视频，车间里架着手机，一边剪线头一边直播，一天也能卖几万块。”

　　他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个旧本子，封面写着“游戏代练记账”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复读班缴费单：“那时候王老师劝我复读，现在想想是对的。你们学生还是要好好读书，别学我。我这路太难走了，当年要是代练账号被封号，要是开厂第一批货卖不出去，现在指不定在哪儿搬砖呢。成功这事儿，一半靠自己盯紧点儿，一半靠运气，可遇不可求。”

　　他掐灭烟头，指着车间墙上的直播屏幕：“你看现在年轻人刷直播、拍短视频，跟我当年翻墙上网一个理儿，都是时代刚开始的样子，就看谁能先闻出味儿来。”

　　就像当年安徽人背着铺盖卷到上海打工，抓住的是城市发展的时代；钟家宏20年后靠抖音寻亲，借的是网络时代的便利。

　　高三时别人笑他上网吧，他知道网络能赚钱；开服装厂时别人守着档口，他盯着后台差评改衣服；现在直播火了，他让女儿架着手机在车间拍视频手机tor翻墙。

　　就像他说的，机遇从不藏在成绩单里，也不在领导的发言稿里，就躲在那些没人注意的“新鲜事”里，等对风向最敏感的人伸手去抓。